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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窜的“野人”谢明娃

2010-08-08 00:55:25

消息来源:中国法治 评论
2010-06-03 10:21:18 来源: 南都周刊(广州)  眼前这名看起来很瘦弱的老男人,其实背负3条人命,为躲避警察追捕,在秦岭的深山老林,过了15年“野人”一般的生活。假如不是因为他思念儿子,下山寻子,被阴差阳错抓到派出所,恐怕现在也不会落网。

逃窜的“野人”谢明娃

谢明娃

逃窜的“野人”谢明娃

秦岭大山。谢明娃15年来,就在秦岭的深山老林中逃窜。

因为逃避追捕,背负三条人命的谢明娃带着8岁的儿子,流亡秦岭深山老林,过了15年“野人”生活。他是一个在大山里如履平地、没有身份证、失去了户籍、甚至几乎没有了亲人的猎手。当作为一个正常人,他无法割断潜伏的社会归属需求,为了寻找弃他而去的儿子,他冒险下山,在警方一次例行查验身份证的行动中,他宿命般“自投罗网”。

南都周刊记者_齐介仑 实习生 王辛夷  陕西周至报道 摄影_韩涛

上午10点,50岁的谢明娃被押出看守所,脚上的铁镣十分沉重,以致在平坦的地面上,他也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十几米长的过道,由三米多高的铁栏杆牢靠地封锁,转过一个拐角,进入一间审讯室。狱警一声喝令,谢明娃抬了抬手铐,十分老实地坐下来,目光不躲闪也并不犀利,笨重的枷锁锈迹斑斑。

抓到这个人很不容易。周至县的刑警说。

眼前这名看起来很瘦弱的老男人,其实背负3条人命,为躲避警察追捕,在秦岭的深山老林,过了15年“野人”一般的生活。假如不是因为他思念儿子,下山寻子,被阴差阳错抓到派出所,恐怕现在也不会落网。

“好几次,他在半山坡,你在山底下看见了去追,等你追到半山坡他已经到山顶,等你到了山顶人家已经到了对面的半山坡了。”多次参与抓捕谢明娃的周至县公安局刑警赵云鹤说。

当时出警的队员,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格斗技能都是一流的,一直想干脆利落地抓住谢明娃,戴上手铐,拖他下山。可看到这样无从下手的场景,十分无奈,于是一次次眼瞅着谢明娃快速地逃开,然后消失在茫茫原始森林中。

杀人

谢明娃说起来的确像是一名“野人”。

除了留在公安系统里的案底,所有能显示谢明娃作为一名社会人的标签几乎都不存在。他没有亲属关系,父亲与哥哥都死了,知情人说,是早年被谢明娃推到山沟里摔死的。母亲也死了,这个“死”是谢明娃自己推断出来的,“母亲前些年就身体不好,都八十多岁了,活不长的。”实际上他已多年不知道母亲的消息。他原来有个妹妹叫谢芳琴,但15岁时,被谢明娃用一千块钱另加几百斤粮食的价码卖给了人贩子。

他也结过婚,老婆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但有了儿子的谢明娃却跟同村另一名女子好上,两人带着谢的大儿子“小娃”私奔到山东。在山东,女人被人绑架并且卖掉,女子的父亲恨他,要报复他,又把他老婆偷偷引走,卖到江苏去了,并带走了他刚两个月大的小儿子。

卖人与被卖,从谢明娃口里说来,似乎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到目前为止,警方也未找到谢的家属。周至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宋志俊说,“下一步我们出去找他家人,准备想办法联系他儿子。”15年前,谢明娃带着年近8岁的大儿子逃亡,但在5年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无法忍受“野人生活”,独自下山谋生,至今下落不明。警方相信,这个无辜的孩子也是父亲当年杀人的目击证人。

谢明娃甚至没有法律意义上的身份证明。“他连第一代身份证都没有。”周至县刑警齐俊红说;他的户籍资料也已被全部注销。

谢明娃住的地方,是秦岭腹地的九峪乡九峪村,从周至县城前往九峪村,直线距离40多公里,但有一多半里程是需要徒步行进的山路。这里不通电,也没有手机信号。

当谢明娃从山东回到周至县老家时,已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有当初带出的“小娃”还跟在身边。“从那以后我就是挖药为生,到处流浪。”秦岭的深山老林中,生有猪苓、柴胡、木通、天麻等药材。每当药材收集到一定数量,他就在林间空地上摊开来晒一下,干透了的药材攒满一编织袋,差不多有百十来斤的样子时,他就离开临时搭起的窝棚,背下山去卖给收药的贩子们换些钱。

那几天,窝棚里的粮食、油、盐都不多了,谢明娃叮嘱“小娃”拿上50块钱下山,到九峪乡金牛坪村的小店,买一些吃的回来。

走了十几里山路,临近山脚时,孩子被几名伐木工人拦住了,在玩了一个小把戏后,他身上的钱被骗走。骗钱的这几个人,是从汉中地区的镇巴县到周至县林场打工的。

没了钱,买不了东西,害怕被父亲骂,孩子滞留山下四五天,没敢上山去。

苦等儿子不上山,没吃没喝,谢明娃决定下山看一看。三两句话之后,谢明娃怒打了其中一名林场工人。但对方人多,他被反扑过来的工人围起来暴打一顿,而且对方要他出钱给先前那个挨打的工人看伤。

谢明娃不同意,对方再追打他。他一口气逃回到住地,从窝棚里取出狩猎用的土枪下了山,当即打死姓邓的一人,其他几个人见势吓跑了。

“我自己就够可怜了,他们打了我,还要讹诈,简直把人逼得没办法。”谢明娃说。那杆可以放倒野猪的土枪,是事出前几年,他在一个集镇上用一辆旧自行车从别人手里换来的,当时作价100块。

这是1995年,谢明娃第一次杀人。杀人后,他牵着儿子退到山上的窝棚,匆匆取出被子、锅、盆、锄头等物件,快速逃离现场,一个猛子跑出去五十多公里,在另一处深山找了个洞穴藏下来。他至今记得,那个洞里常有雨水滴漏,为了防水,他先是把塑料布展开,用几根木棒子撑起来。当晚,父子俩在山洞中间的平地上一觉睡到天亮。

穴居

由于害怕有人给警方通风报信,谢明娃切断了与老乡、朋友、亲属们之间的一切联络,带着儿子在秦岭深处广袤的丛林辗转,蛰伏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上,从一个山洞到另一个山洞。“我选择山洞,主要是看看周围有没有药材,还有就是安全不安全。挖到最贵的药材是猪苓,一斤十几块钱,连翘一斤也有十几块钱。还有一种野木耳,长在死了的树上,有的时候碰到那个树,顶上结得很多,一晒就能晒好几斤,那个也能卖一些钱。”

因为常年到深山挖药,谢明娃对山林里各种草木特征了如指掌,对大山的路线也很精通,“我一直在原始森林里,迷失不了。确定方位就是看方向,比如这个山和那个山的大概位置。天气阴的时候,看不到目标,就不出去,下雨也不出去,就躲在山洞里。”

当地警方曾跟着谢明娃的踪迹,先后十多次组织警力抓捕,但因为谢“从小练就走山路攀峭壁如履平地的本领,屡屡侥幸逃脱。”

周至县公安局政工科科长张长良说,“我们上山后,发现了谢明娃编的藤条,又粗又长,很结实,从上面树上垂下来。他可以从峭壁一端,用藤条一荡,荡到几十米外山谷的另一边去,中间是万丈深渊,别人肯定不敢,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但人家有这个本领。这不是我们猜测,当地村民有人和我们讲述过。的确他在山上是行走如飞,咱们这些干警还不行。”

在深山老林中,谢家父子与野兽飞禽为伴,饿了挖野菜,渴了喝泉水。野猪是经常出没的,个头大的有一百多斤,如果能够打到一头,够他们吃上些日子,四五十斤重的马羊也能在山间谷地碰到,但这些动物都不容易命中。野鸡倒是常有,每打下一只,父子俩就可以饱餐一顿。

但谢明娃得时刻提防着豹子、豺狼和黑熊的袭击,“豹子、黑熊我见过很多次,它们常常来我的山洞偷吃我的馍,很多野兽的骨头在山上有很多,也见过。幸好它们没有攻击过我。”最危险的威胁,来自擀面杖粗的大蛇。“碰到过大蛇,有擀面杖这么粗,一口咬在我的裤子上,吓了我一跳,我回过身来拿采药的锄头压住它的头,还没有打死它,它就跑掉了。”

谢明娃更害怕的不是猛兽,而是警察。虽然他还是以采药为生,却不敢贸然下山卖药。万不得已要到山下前,他都要提前想好路线,摸黑出去,摸黑回来,整个周期绝不超过两天。“我就是在山下买点面啊,买点米啊,买点油买点盐,在山上弄点野菜,做点,早上饭一吃,弄个袋子,把锄头一拿,就上山去采药了。晚上回来做点饭一吃,就睡觉了嘛。”谢明娃说,他也知道警察在抓他,但,“那也得生存啊,怕见人也不行。”

“为了预防我们捉他,谢明娃住的山洞都在十分险峻的地方,洞口都是凿在悬崖峭壁上的,他还在洞口放了很多的石头,一旦发现有危险,他可以居高临下地推倒这些石头。”曾到过谢明娃所居洞穴的张长良说。

冬天时,山里的水都冻住了,冻得很厚,基本弄不出水来,而且一部分动物也冬眠了,很难打到猎物充饥,谢明娃饿了渴了就经常跑到山民家里去偷点馍什么的,或者干脆带着儿子偷偷下山藏起来,“住便宜点的旅店,给他50块钱就能住,不管你有没有身份证。”

野性

谢明娃常常回忆起他的童年和少年,在生产队被有权势的村民欺负的经历,如同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别人一天12个工分,他只能挣6个。一直委曲求全地过活,结果搞得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失败,他逐渐发现,“好人其实是没好报的。”

2000年农历腊月廿八晚,大雪封山。看到别人都在准备过年,逃亡了5年多的谢明娃连个稍微暖和的山洞都没有找到,粮食也吃完了。躲在悬崖峭壁间,他十分难过。

晚上8点,他带着儿子来到在山里开小店的沈茂武门前,他想在沈家借宿一晚,顺便买点吃的,就当父子俩过年了。

山林外的鞭炮声远远地传来,年味渐浓,价格谈好后,父子俩被好心肠的老人安排在另一房间住下了。临睡前,谢、沈对聊了一会,中间并无争吵。但谢明娃躺在温暖的火炕上,反侧难眠,对沈茂武又恨,又惧。

事后谢明娃回忆说,自己经常帮沈家小店干重体力活,从来不收工钱,可沈茂武夫妇不但不领情,还常对他颐指气使。而且,沈茂武卖给他的蜂蜜、猪肉都要比卖给别人的贵出一半左右,“老头子很不地道。”更令谢明娃睡不着觉的是,沈茂武对他过激杀人的事情,略知一二。有一回,老人半开玩笑地问了谢明娃一句:“怎么警察还不抓你啊?”谢明娃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慌慌张张地回答说:“他们不知道我在哪,怎么抓得着?”

凌晨三点,谢明娃拎起一把沈家劈柴用的斧头,摸黑走到另一房间。70岁的沈茂武与他的老伴还在睡梦里,毫无察觉,三两板斧砍下去,两位老人惨死在血泊中。

刑警大队长宋志俊分析说:“他为什么在腊月二十九凌晨作案?因为快过年了,别人家都热热闹闹,这个时候却是他最孤单最空虚的时候,人家过年,他无家可归。所以杀人泄愤。”

如同打野猪一样,谢明娃镇定地将老人的尸体拖到院子木门的背后,“那是一个死角,旁人从外面看不到。”

谢明娃拍醒了儿子,同时不忘从老人身上搜出全部的七八十块钱,父子俩迈过尸体,趁着大雪天的夜色,带上行李药材,经过七八个小时的急行军,下了山。次日清晨七点,父子搭车逃离,到了更远的山上。

“当时有些害怕。我又一想,打死一个也是死刑,打死两个也这样,就把两个人都砍死了。”在大段讲述自己残杀沈茂武夫妇的细节时,烟雾中的谢明娃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别人的家事,没有歉意,没有悔悟,平静得令人吃惊。

寻子

谢明娃继续带着儿子在大山里流亡,逃窜足迹遍及潼关、周至、户县、宁陕、眉县等多个县市,方圆500多公里。

儿子刚跟着他进山时才七八岁,“那个时候我一直带着他。他在山洞里害怕,就跟我一路采药,他还认得药,有时候碰着药了,他喊我一声,说这有药。我们一天跑的范围就是二十里以内,也跑不了太远。”

谢明娃已失去了一名男人的能力。“很多年来都没有功能了,得了性病,以前在山洞里,一晚上就得涂抹六七次药。”这倒省却了因生理躁动而要下山找女人的麻烦。

谢明娃只是觉得愧对儿子。“孩子也没有上学,将来也跟俺一样,肯定不行,那怎么办?”他给儿子找了小学课本,“我自己给他讲,教他认字,教他拼音什么的。”警察张长良也证实,“我们通过当地村民向导,找到了他遗弃的山洞,在其中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他儿子用的书本。”

儿子一年一年长大,十四岁那年,谢明娃逃到了灵宝一带,偷偷找了个山里的矿口打工,还在山下给儿子找了个小学上课。

随着孩子的逐渐懂事,他也知道了父亲杀人的事情。“他问我,跑啥跑,我长大了咋整?”谢明娃说,“大山里的日子很压抑,受不了,有时候挖到野菜就放点盐,有时候没有野菜,干木耳,吃那个野蘑菇,吃得上吐下泻的,就是那有毒的野蘑菇。”

2004年,已经17岁的“小娃”,彻底厌弃了谢明娃野人般的山林生活,在与父亲的一次激烈的言语冲突后,一气之下跑下山去,再也没有回来。“小娃不听话跑了。有人说他到了许昌,又有人说他去了广东。那地方太大了俺也找不着,也没去过。”谢明娃说,他一想到儿子“就心烦意乱”。

而久居深山,谢明娃的心理压力也越来越大。周至县刑警齐俊红说,“他(谢明娃)已经逃跑了十几年了,他已经对逃跑生活觉得比较苦了,据他交待说,他也偷偷地回过村子,但是不敢进,就走了。”那个他生长的村庄,其实已经没有任何一位亲人活着了。

今年年初,念子心切的谢明娃执意下山寻子,而下山后可能的结果,他是想好了的:大不了就被抓,抓了也就认了,“这还活着有什么劲?”如果抓不住,就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除了寻子,下山后的谢明娃重操了旧业,到潼关半山腰的一处金矿上,他做了一个“打碾子”的矿工:矿石用粉碎机打碎,由他碾成像面粉一般大小的颗粒,注水,老板在最后一道工序中放进汞去,然后“一抓就是一坨金子”。

谢明娃以前躲在山上时,不知何故曾配了一部手机,儿子知道手机号码。“号码耍了两年俺都没敢换,但是小娃始终都没打电话来,俺还跑去找他,找了两回,花了几千块钱,都没找着。”

落网

惶恐不安一直伴随,在矿上的日子里,他隐隐感到透不过气来。

2010年4月28日晚,矿山民工窝棚。例行查验身份证的警察们上门了。连第一代身份证都没有的谢明娃,像以前一样,他从容地从后门跑掉了。之前,他听工友们讲过,这些警察一看工人没身份证,就拿狼牙棒狠揍,“我不想挨他揍。”

逃出门去不多时,谢明娃看到山上山下警察穿梭,灯光晃动。他至今不清楚那天为什么那么多人,而且搞得那么严格。那晚,他有些宿命地认为,可能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于是转身,回到工棚,用他的说法,是“自投罗网”。

没有身份证的谢明娃被带至潼关县桐峪派出所。民警讯问他时,他先谎称自己叫谢光辉,逼问不得已才承认叫谢明娃,是周至县九峪乡人。由于户口早被注销掉了,民警在网上查不到他的资料,而他确实是周至口音。

桐峪派出所民警致电周至县公安局请求协助,刑警大队闻听这一消息顿时兴奋了起来。

4月29日早上8点,赵云鹤等三名周至刑警驱车赶至潼关。在桐峪派出所,他们第一次面照面见到了他们搜捕已久的谢明娃。赵云鹤说,与前些年从远处见到的谢明娃相比,下山后的他苍老了很多。

回到周至县看守所,刑警大队连夜突审。谢明娃主动交代了1995年的案件,本想抵赖沈茂武夫妇命案,最后,刑警队员轮番上阵,4月30日凌晨,他全招了。

外界的媒体,开始将他的逃亡生涯描述得像《人猿泰山》一样充满传奇。而实际上,谢明娃从不知道这一部风靡一时的美国电影。

“随便法院怎么判吧,怎么判我都认。”身高1.75米的谢明娃干咳了几声,说他的矽肺病更重了,吐出来的痰都是黑的。他只希望,警察能帮他找到儿子,“小娃来了,我要跟他说,千万别像我这个样子。俺妹妹要是来看俺也好,从被卖出去这二十多年,她从没有回过这个家了。”

(本文来源:南都周刊 ) 宋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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