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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局长葛祥之死

2010-08-08 04:28:40

消息来源:中国法治 评论
2009-12-01 13:59:49 来源: 新世纪周刊(北京)  送别的人群里有他的旧同僚,更多的人与他素不相识,或者只照过几次面。他们坚持要滑过冰路、踩过雪地,来送这个44岁的教育局长最后一程

■本刊记者/陈良飞(发自河北蔚县)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做一个放羊的孩子,在张北坝上辽阔的草原放牧、高歌;用你不成调的音符、低沉的男音,唱着那首《思念》,让我们再次为你开怀地笑,由衷地爱!”

京西文化古城蔚县教育局局长葛祥死后,有人在百度贴吧里如此哀悼这位故友。

2009年11月18日的下午,这位44岁的张北坝上汉子在家中用一把水果刀刺中左腋大动脉,血流不止,终至死亡。这种罕见的“自伤致死”的方式,一时震动小城。

这座小城曾是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电影《盲井》的拍摄地,造成34人死亡、1人失踪的2008年“7・14”特大矿难瞒报案也发生于此。

三天后的下午,葛祥死后的第一个周末,教育局很多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但几乎听不见声响。行政科工作人员称,“他们在加班。”

在有气无力的冬阳映照之下,位于县城人民路的教育局大楼孤独而宁静。

一层大厅迎面的墙上有一张学习专栏的白板,贴的是教育局“作风建设年”活动学习心得。署名葛祥的学习心得排在首位,也最为厚重,达10余页。

冬日里,地处北国的蔚县总是寒冷而干燥。朔方的风不时地从门口灌进来,墙上的纸张也随风起舞,殊不知,它的主人已经永远地踏不进这座大楼了。

“死前没有一点异常”

今年11月初,一场比往年早上一个多月的暴雪,让整个华北地区提前进入寒冬,并险些酿成雪灾。蔚县也不例外。

即使在这场大雪过去10多天之后,在这座京西小城的城区里,只有主干道上的积雪被人工清除了,躲到街道各个角落的残雪依旧遍地,污浊、发黑,并且坚挺着不愿化掉。

突如其来的大雪之后,全县学校遭遇取暖用煤难,纷纷找到了葛祥。

11月18日上午,在蔚县安监局长史拥军引见之下,他和县一中校长刘森、西合营中学校长韩勇一起来到位于南留庄镇的开滦集团蔚州矿业公司,为学校取暖争取低价煤。

葛曾在这里有过四年镇党委书记的经历。

蔚县是全国百家重点产煤县之一,煤炭及相关产业对财政收入的贡献率一度高达60%。

去年“7・14”事件之后,除了国营的开滦矿业集团和邯郸矿业集团下属的煤矿外,当地的所有私营煤矿全部关闭,至今没有复产。

煤矿关闭之后,蔚县的经济彻底陷入萧条。蔚县发誓在“危”中寻“机”,由“一煤独大”向“多业并举”转变,大力推广蔚县的剪纸、农产品及文化旅游业。不过,成效不可能立竿见影。

这座国家级贫困县里所有相关产业都受到影响,财政收入剧减。这对当时刚刚上任一年的葛祥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蔚县好多煤矿关闭后,经济一下很萧条,学校建设、改革、师资队伍建设??什么都需要钱,真的很难,可是我觉得葛局长是个兢兢业业的人,全县加乡镇一共60多所学校,他基本上都跑了三遍,所以我们都叫他‘葛疯子’。”韩勇说。

很快,在以煤炭为主要产业的蔚县,煤炭的价格飙升。沐煤(粉末煤)的价格升至310元/吨,是往年价格的数倍。块状煤也由原来的每吨500多元涨到了现在的700多元。当地居民称,现在蔚县的煤价和隔壁的非产煤县,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实际上,去年冬天,该县已经遭遇取暖用煤难的问题,后来在县领导与蔚州矿业协调后,难题才得以解决。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韩勇说,葛局长谈了学校面临的困难,对方也很通情达理,当时就答应,先给两所中学每所拨100吨煤,一完小50吨,价格谈好后付钱。

“我们都很高兴,葛局长老家是坝上的,能喝酒,我们就喝了一点,但不多。”韩勇说,“当时葛局长心情挺好,没有一点异常。”

唯一的异常,一位朋友还记得,自杀前10天,葛祥在一个饭店吃完饭出门时没看清玻璃门,碰了头,当时他“唉”了一声,对朋友说,“我怎么到处碰壁。”

分别几个小时之后,葛祥自杀的消息就传到了韩勇的耳朵里。其时,两所中学的煤都还没有拉回来。

“身上的血应该已流完了”

11月18日15时52分,该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葛祥在家中自伤的报警。葛祥朋友打来电话,称葛祥在家里出事。葛祥家住在该县市政家属院。

接警两分钟内,附近4位巡警赶到了葛祥家。巡警看到葛祥的妻子已紧张得失去行动能力,葛祥跪着趴在床边,说不出话,地上有大摊血迹。

蔚县公安局政治处主任李建斌称,等葛祥刺伤了自己,大出血后,葛祥的妻子紧张得无法拨打电话,恰巧葛祥朋友打来电话,葛妻告诉朋友情况。葛祥的朋友随后报警,并赶到了葛家。

随后,到场巡警、葛祥的朋友和妻子用棉被裹住葛祥,用警车送到蔚县人民医院。途中警察已通知医院,做好抢救准备。

葛祥到院后,被直接送到抢救室抢救。医院对葛祥生命体征进行检查,发现葛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呼吸消失,心跳停止,血压为零。“这种情况属于院前死亡。”参与抢救的蔚县人民医院副院长周正直说。

医院立刻进行心肺复苏,气管插管,呼吸机,建立静脉输液,并给予抢救药物,但已经无力回天。50分钟后,院方宣布葛祥经抢救无效死亡。

周正直详细检查了葛祥身体,发现左腋窝下面有一个2厘米多的刀口,刀口里面已经不再流血,检查发现里面动脉已经被割断,“身上的血应该已流完了。”

1982年参加工作、长期担任外科大夫的周正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病例。“这种方式出血比割腕更快。很罕见,通常很难抢救。”

蔚县公安局在现场勘查、尸体取证、调查走访相关人员之后,认定葛祥系在家中用水果刀自伤左腋,致失血性休克,经抢救无效死亡,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蔚县官方表示,排除他杀之后,不会对葛祥的死因再做进一步的调查。至此,葛祥自杀留下的疑团也许永远无解了。

20年前,葛由坝上的家乡奉命调来坝下西部的蔚县时,一定不会想到,这条路竟然走得这么辛苦,这么决绝。

葛祥生前的熟人,蔚县人民医院的院长尹进福感叹:“太意外,他是那样一个乐观的人??可是谁又能了解一个人的内心?”

“老师们的精神支柱”

46万人口的蔚县共有60多所学校,大部分分布在乡镇,县一中和西合营中学是仅有的两所高中。

作为张家口唯一一所处在乡村的省级示范性高中,西合营中学在2009年本科一批上线人数15人,本科二批以上上线人数64人。

这一组数字已经是西合营中学近年来的最好成绩了。“在南方教育发达地区,这个数字也就是一个重点班的人数。”该中学一位高三教师说,以前是好的学生转学走了,现在是成绩稍微过得去的学生也都转学走了。

生源质量在下降,数量也在不断减少。“现在高三还有700多人,到高一、高二就只有500多人了。”

“县城很多机关干部的子女在外地上学,经济条件好的、有点门路的家长,也都把孩子往外送。”蔚县一位教师称,张家口一中、宣化一中、沙城中学的教室里都坐满了蔚县的孩子,更有能耐的家长甚至搞到了北京、天津的户口,把孩子送到那里去读书。

学生在“跑”,老师也在“流失”。

有经验、教学好的老师都在往升学率高、待遇好的学校里跑。这些人几乎都是学校的骨干力量。蔚县的学校成了教师的“孵化器”,一旦经验丰富、教学能力增强,就走了。

2007年4月,在南留庄镇颇有政绩的葛祥调任蔚县教育局局长,走马上任,接下这个在很多人眼中的“烂摊子”。

“2007年共举行了两次招编考试,8月份一次,12月底一次。”一位参加过葛祥上任后第一次招编考试的老师至今对此记忆犹新。

有知情人称,在一次教育中层领导会上,葛祥对蔚县教育的顽疾――教师调动,有这样的讲话:“过去,教师调动是‘三加一’,都他妈的啥事,都统统滚到一边去。”

所谓“三加一”是指,教师成功调动,需要4万块钱,3万送教育局长,一万送主管领导。葛祥对此非常恼火。

当时,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不想一试就考上了,“上午到教育局开大会,下午就到学校报到去了。”

“我没花一分钱。”两年过去了,这位老师依然感念这位教育局长,“我们俩没说过话,他甚至不知道我这个人。”在他看来,葛祥的去世,“对于蔚县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损失。”

“葛局长是老师们的精神支柱,”这位老师想了一想,选择了这样的表达。

实际上,葛祥曾经在家乡沽源县职业技术学校,平静地过了四年教书育人的日子。之后,其才开始了“由学入仕”的20年官场生涯。

另一位在县城的老师也用了“精神支柱”一词来形容这位局长。

“曾亲耳聆听过他的讲话,字句铿锵,态度坚决,不收礼,我信了,从他身上看到希望。”有网友称。

然而,他们也承认,蔚县教育的问题积重难返,“两年的时间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如果不出这事,五六年之后,蔚县教育定有起色。”

对于葛祥在该县教育工作上的主要贡献,他的搭档、教育局副局长刘汉东认为,葛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合并了123所学校,完成了全县的教育布局调整。

如今,这位“激情、直爽、有干劲”的葛祥壮志未酬,却已暌别人世,留下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儿。

“一个时代结束了”

11月22日上午9时,蔚县城东,富家堡殡仪馆,一场低调的送别仪式在这里悄然举行,被送别的人正是葛祥。这一天,是其死后第五天。

按照当地的风俗,一般死者会在头七之后才安葬。“在第五天的时候就下葬,有点急了。”一位悼念者说。

这个教育局长的追悼会没有公开的讣告,没有当地新闻的报道,甚至连追悼词也省略掉了。每个悼念者只收到一份《葛祥同志生平》,纸张薄得像透明了一样。

送别的人群里有他的旧同僚,更多的人与他素不相识、或者只照过几次面。他们坚持要滑过冰路、踩过雪地,来送这个44岁的教育局长最后一程。

葛祥躺在鲜花和翠树中间,旁边的堂姐边哭边骂,“你这个傻子,为啥拿刀捅自己,你难道不疼吗?”

生前的葛祥,说话直爽、办事利落,给这个县城的居民留下深刻的记忆。

在全县校长会上,葛祥多次提及一句话:“在位不谋其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校长,你让出位来,也算是对蔚县教育事业的一大贡献。”令人印象深刻。

有教育界领导对葛祥关于以考分定教师分配的举措十分担心,怕有人告状,葛祥坚定地表示:“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公平、公正、公开地任用,出什么事,我一人顶着。”

直到葛祥追悼会当日,蔚县2009年中小学教师选拔考试的成绩,依旧张贴在教育局大楼前的橱窗里,予以公示。科目、人名、所在学校、成绩、名次,一一注明,清晰而醒目。

这些公开的信息也意味着,今年,又有一批教师可以“不花一分钱,就调到县里了”。

“一个教师进城不花钱时代,结束了。”一位身着绿棉袄的女悼念者如是给葛祥作注,这个时代存在了两年零七个月。

 (本文来源:新世纪周刊 ) 胡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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